一直以来,纽约都是世界滑板文化的重要发展据点,其中布鲁克林区早已成为滑手们前往纽约的必访之地。然而,把时间倒推回二三十年前,这里的滑板氛围并没有很好,如今被视为潮流文化圣地的威廉斯堡街区曾经一度是脏乱差、犯罪率高的三不管地带。在21世纪初,当地政府推出一系列改造措施,才使得威廉斯堡街区成为当地有名的滑手聚集地。
Jenkem Mag 采访了两位成长于威廉斯堡街区的滑手 Terrence Miele 和 Damian Bielak,并通过他们在上世纪90年代拍摄的珍贵影像来回忆该地区的滑板文化历史,这或许能够带给我们一些启发。
你们拍摄这些照片的时候,布鲁克林区大概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呢?
Damian Bielak:在我们小时候,布鲁克林区基本上是废弃的工业区,当时政府要实施产业升级,因此这里的很多工人都失业了,只能打打零工勉强维持生活的样子。威廉斯堡街区还算是一个有创造力的地区,虽然并不被城里的人重视,但毕竟和曼哈顿只有一河之隔,能远眺到帝国大厦,因此纽约是贫富差距相当悬殊的一个城市。
威廉斯堡街区的北边基本是波兰裔和意大利裔的聚集地,南边则是波多黎各裔和多米尼加裔的聚集地。有很多艺术家和艺术创作者都住这里,这里住的也大多是新移民,有些甚至还不会说英语,不过这也没关系,在这里他们说自己的家乡话也能生活的不错。
Terrance Miele:在我看来的话,威廉斯堡是很多艺术家和摄影师都喜欢居住的一个街区,因为这里租金比较便宜,而且晚上有很多派对活动什么的,我那时经常骑车出去一边闲转一边拍照片。
这里曾经是一个毒品泛滥的街区,那大概是90年代末的事吧,很多年轻人会吸食海洛因,他们对毒品的危害一无所知。你从我拍的这些照片中大概也能看出其中的一些人嗑药嗑嗨了,当时毒品问题真的很严重。
那当时威廉斯堡的滑板氛围怎么样呢?
Terrance Miele:当时还没有滑板场,大家都是玩自己DIY做出来的道具,比如找雪糕桶来跳,自己做杆子滑。我那时在街上拍照还经常被警察盯上,他们怀疑我拍照是不是有什么非法目的,他们显然看不到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美。
Damian Bielak:从滑手的角度来看的话,那会儿那儿的地也太糙了,根本没法滑,街上的行人道到处都是裂缝,贼特么容易卡轮,滑一会腿都麻了,摔一下疼的要命。但当时我们还是挺能适应的,也很喜欢到街上滑板,确实是挺不错的回忆。
那会儿你们最常滑的地形有哪些呢?
Damian Bielak:华盛顿公园,那是最常去的地儿。还有就是 BQE 和 麦吉尼斯大道上的一个广场,我也不知道为啥那地儿会那么多人滑,一个不小心板就会飞到马路上,很容易被车压断板,但我们还是经常去的。
照片里的你们那会还小啊,怎么就学会抽烟喝酒了呢,你们是从哪搞到的烟和酒呢?
Damian Bielak:照片里的不是我们而是我的朋友们哈,但我们那会确实有抽烟喝酒什么的,毕竟当时我们都是一群街童,很容易就学坏。有些小孩很喜欢装成大人的模样,点上一根烟还让我拍照。
在波兰文化中,从小开始抽烟喝酒其实是挺常见的一种习俗。我爸妈都是波兰人,我还记得我才七八岁的时候,我爸就问过我和我弟弟说要不要喝点啤酒什么的,当时他指着冰箱里的啤酒问我们:「要来点『水』吗?」
其实「伏特加」这个词是从波兰语中的「水」演变过来的。我和我弟当时都没喝,不然我妈肯定有意见。
说说你们在河边自发建的那个DIY的板场吧,那是怎么建起来的呢,你们在那滑了有多少年呢?
Terrance Miele:那是一个只有自己人才知道的 spot ,哈哈。
Damian Bielak:那个板场位于肯特大道和河边的中间地带,当时那是威廉斯堡地区一个荒废掉的河岸区域,长满了杂草什么的,那边还有一个废弃的码头,当时还有很多人会去那边钓鱼,有些人还会去那边搭帐篷、野餐、弹唱,而河对面的则是曼哈顿的城市天际线,感觉还是很梦幻的。
以前有个片子叫 Skankytown - The Brooklyn Volcano Skate Spot 有拍过这地形,在这个片子你可以看到这个地形以前的样子,中间有个火山地形,感觉还是很棒的。Jason Dill 和 Bobby Puleo 以前都有在这边滑过,也拍过片子,但到了 2006 年,街区改造计划之后这个地形就不复存在了。
威廉斯堡街区能看到的风景还是很不错的,能看到曼哈顿的城市天际线和世贸中心。话说你们在911事件发生的时候都在哪呢?911事件是否对你们所处的街区产生一定影响呢?
Terrance Miele:这个问题可真是个问题。那段时间我在一家文创工作室里工作,距离世贸中心也就几条街的距离,但那天因为没什么工作安排,所以就不用上班。那天早上我起的很早,电视是一直开着的,当第一架飞机撞向世贸中心的时候我在跟纽约时报杂志的工作人员通电话,当时我就想着去河边拍些照片。
当时河边大概一共有十来个人在拍照吧,其中有个家伙一直在炫耀自己拍到第一架飞机撞毁大厦的素材,我太讨厌这家伙的态度了。这明明就是人间惨剧,有太多人在这场事故中丧生,我们只是恰好是悲剧的见证者,拍照记录是我们的责任。
我在河边目睹了第二座大厦倒下的全过程,实在是太可怕了。随后几年里,纽约整座城市都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尤其是中小企业、摄影和制片业,很多有才华的人都不太想来纽约工作,因此我们原本的自由职业工作也受到了很大影响,开始不得不从事其他工作维持生计。
威廉斯堡街区有今天的发展成果是否得益于某些大佬的努力和支持呢?
Damian Bielak:我觉得最大的功劳得归于 Amy Gunther,他是 KCDC 滑板店的老板,KCDC 滑板店也是当时布鲁克林区里唯一的滑板店,幸运的是,当时我家离滑板店也就几条街的距离,我还记得那时是我弟和我在街上闲逛的时候发现的。
KCDC 以前的店里还有 ramp 可以玩的对吧?
Damian Bielak:对,后来 KCDC 搬走之后那里成为 VICE 杂志的总部。唉,以前那里可好玩了,有个很好的 mini ramp,而且天花板很高,贼特么爽。那附近街滑也很爽,有很好玩的台子,当时 KCDC 滑板店带起了整个区的滑板氛围,真的得感谢 Amy。
那威廉斯堡街区是什么时候开始改造的呢?
Damian Bielak:我觉得大概是 2005 年开始大改造的吧,当时的市长 Michael Bloomberg 提出要将街区重新定位,从工业区改为住宅区,这吸引了很多投资者来投资发展,尤其是靠近河边的地方,很多地方都开始建起高级住宅,于是房价也开始水涨船高,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中产阶级都承担不起的地步。
整个改造计划是促使房价飙升的主要原因,这使得很多人不得不搬到郊区去住。威廉斯堡街区以前是工人阶级的聚集地,如今则成为富二代来享受文艺生活的地方。对于普通人来说,仅仅怀揣着梦想来这里是不太现实的,你还得付得起这里的租金。
Terrance Miele:我觉得大概是 US News 和 World Report 将威廉斯堡街区评选为十大最适合艺术家的居住地之一那会儿吧。从那之后很多房东都开始提高租金,不再给当时的租客续租,想要从那些刚来的租客上大赚一笔,甚至连毛坯房都租出去,让租客帮忙装修。威廉斯堡街区火起来之后,整个地区的物业都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那些房东们真的赚得飞起。
那你可以给我们分享一下过去二十年里你在威廉斯堡街区租房的经历变化吗?
Terrance Miele:我还是挺幸运的,因为我大概是少数能租到房租稳定的公寓的人。以前我刚来这边的时候房租大概是600到800美金左右一个月,现在涨到了1800到2500美金。我住这里挺久了,和我合租的室友大概换了十几个,可能是他们觉得这边不太适合他们吧,都陆续搬走了,毕竟房租太贵了。
还有一点需要担忧的是,可能你所住的公寓会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卖给了别人,我觉得嘛,作为在这里租了这么多年的租客,希望有个政策可以更好地保护租客的权益,在物业所有权转卖给别人之前能够参与决策之类的。
如今「威廉斯堡」这个街区的范围相比以前要扩大了很多,对此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Terrance Miele:我觉得现在「威廉斯堡」这个名字已经商业化了,成为了潮流的代名词,而以前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地名。
Damian Bielak:我记得小时候威廉斯堡街区确实没有这么大,现在因为很多人都想搬进来,想住进「威廉斯堡」,因此原本一些只是挨在边上的街区都被划了进来。这大概就是街区管辖范围扩大的主要原因吧。
话说你们有在纽约东河里游过泳吗?听说水很脏?你觉得有毒吗?
Terrance Miele:我从来没有过要去那条河里游泳的想法,因为那条河边上有很多污水处理厂和化工厂。上世纪70年代的时候河边上有个地区发生过石油泄漏的污染事故,很多研究表明该地区女性的乳腺癌发病率显著上升的原因就与那次污染事估有关。因此去那条河里游泳,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如今威廉斯堡街区的老居民还很多吗?
Terrance Miele:我的一些朋友还是在的,比如我以前经常给他们拍照的朋友们,他们现在都成家立业了,但我们也一直有保持联系,如今要留在这里比以前难太多了。作为一个摄影师,我还是比较喜欢有怀旧感一点的地方,无论是在纽约市城里还是在布鲁克林区。
Damian Bielak:我觉得这里的社区归属感还是很强的,很多人还是倾向于留在这里,即便周遭的环境在不断改变。我有时在街上还会遇到一些老街坊,他们都还认得我,而且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看着我长大的那种。
对于那些即将要搬进城市中低收入地区的滑手们,在帮助他们理解当地文化并融入当地生活这方面,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Damian Bielak:我觉得大家都应当理解当地居民对当地的感情,对于他们来说,老街区往往是充满回忆和历史的地方,也是他们童年和家庭的归属地。试想一下,生活在一个大家在你小时候就认识你的社区里,这是无可替代的宝贵经历,要是大家都被迫搬走,大概没有人会感到好受吧。
Terrance Miele:我觉得可以多跟当地的滑手沟通,态度应当谦虚一些,入风随俗,懂得「本地人优先」的规矩。只要你以谦逊的态度和他们友好相处,假以时日,你也能成功融入他们的圈子里。作为职业摄影师,我常常用这种方式和我的拍摄对象们打好关系。
Damian Bielak:我小时候就很想记录自己的童年,因为我怕长大以后没有能够留念童年的东西。人终究是要长大的,我们不可能对抗时光,因此拍照记录也算是一种化忧虑为正能量的方式吧。在我小时候,我妈的房子就被没收了,于是我们就被赶了出来,开始了居无定所的生活,这使得我们对周遭环境的变化更为敏感,因此我们都开始产生这种想要记录的需求,也就开始拍照了。
是什么驱使你们从上世纪90年代起就开始记录你们的街区呢?
Terrance Miele:我当时就有一种直觉,感觉这一切很快就会云消雾散。90年代是很淳朴、很有魅力的年代,因此我就想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我还记得当时互联网刚开始发展,我知道很快人们就不再会整天到街上 chill。以前我出去拍照的时候能和别人聊上一整天,互相深入了解建立信任之后拍出来的照片也会更好。这也是我之所以很崇拜 Stacy Peralta 和 Ed Templeton 在艺术方面的造诣的原因,他们具备这种能力。
Damian Bielak:我小时候就很想记录自己的童年,因为我怕长大以后没有能够留念童年的东西。人终究是要长大的,我们不可能对抗时光,因此拍照记录也算是一种化忧虑为正能量的方式吧。在我小时候,我妈的房子就被没收了,于是我们就被赶了出来,开始了居无定所的生活,这使得我们对周遭环境的变化更为敏感,因此我们都开始产生这种想要记录的需求,也就开始拍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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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Sam Spencer
照片 | Terrence Miele
翻译 | 小龟
编辑 | 坦克